☆、第六感 (6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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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是你姐姐，雪倫姐姐哦。”我的，屬於我的，我的東西。姐姐，是我的姐姐，只屬於我一個人的。他的眼睛就像是被註入了光芒，晶亮得像萬中無一的寶石，天空中最璀璨的星辰。
“姐姐。”他展開雙臂，擁抱她，就像是擁抱一個新的世界。
被愛過的人才知道，愛是什麽樣的味道。只是單純的善意，並不是愛。他曾經以為的世界，居然擁有這樣美好，意想不到的快樂。
雪倫喜歡她的小弟弟，雖然他總是板著一張臉，還喜歡逞強，一點也不會撒嬌，但是他是她的弟弟。他喜歡追在她後面，像一只小尾巴；他喜歡和她吵架，卻不允許別人說她一句。
“姐姐。別急啊。”伊德傷好了出院，雪倫就搶了他回去。波比聽她的囑咐，文火煮了一個晚上的骨頭湯早早地準備好了，盛了一小碗，剝了些骨頭肉，撒上一把翠綠的蔥花，好看得叫人嘴饞。
“我才不急，你這個冒失鬼，如果你們老師不給我打電話，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訴我啦。”雪倫揪著他的耳朵嘮叨。“以後要學聰明一點，別這麽傻啦，知道不。”
“知道啦。”伊德難得地乖乖點頭，聽話得像是鵪鶉。
“現在這麽乖。”雪倫沒好氣地說，一邊將碗推得離他近一點。“喝點湯。傷筋動骨一百天，要好好養養才行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伊德低頭喝湯。“燙！”得，又是個貓舌頭。
“你傻啊。”雪倫拉著波比火急火燎地找藥膏。屋子裏又是一陣的兵荒馬亂。伊德坐在桌子旁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。他望著她和波比打鬧的情景，不由地陷入他自己的思緒裏。
他第一次擁有的東西，是他的姐姐。她讓他第一次知道什麽是被愛，什麽是愛。她的微笑對於他而言是整個世界。如果波文哥不是從一開始就站在那個地方，他一定無法接受姐姐的身邊站著任何一個人的。
很多人都說，自己和姐姐很相像，連波文哥也這麽說。這是真的嗎？姐姐也會這樣愛著一個人，將那個人的笑看作是全世界嗎？被那個人愛著的時候就覺得得到了世間的全部嗎？
他想，他知道那個人是誰。
“波比。我要吃披薩。”雪倫仰望著波比的眼神，是伊德最熟悉的，鏡子裏的自己曾無數次露出過同樣的深情，那是完全的依賴，那是全部的愛。
“好的。”波比的臉明明是平時一樣的，伊德卻覺得那是一個抑制不住的微笑，寵溺就像是要從那雙湛藍色的眼眸中滿溢出來了。雖然知道，但是伊德還是覺得自己內心略微的酸楚。
只一個眼神，他就知道，姐姐不屬於他，她屬於眼前這個男人，不，他們彼此依賴，緊密地纏繞在一起，像兩株藤蔓，連一丁點的縫隙也進不去。伊德有些頹廢地嘆了口氣。
“我要吃薯條。”伊德湊了上去。
“不行，垃圾食品，少吃點。”雪倫毫不留情地打擊他。
“為什麽？這還是這兒的國菜呢。”伊德大叫起來。
“不為什麽，就沖你現在還受著傷。”雪倫不提起還好，一想到伊德受了傷，她就氣得不行。“你傻啊。人家叫你去你就不，不會叫別人一起去啊。一個人單刀赴會，你以為自己是關公還是秦瓊啊。”
“姐，秦瓊是誰？”伊德傻乎乎地問。雪倫毫不猶豫地猛擊他的肩膀，恨鐵不成鋼。“我是不是要稱讚你還知道關公啊。”
“謝謝姐。”伊德耍貧嘴。然後被打得飛起。反正波文哥才不會幫他呢。
伊德從醫院回來的時候，林浩就露了一面，兩三句也沒說，就黯然離去了。這不符合他的個性，也令雪倫覺得很奇怪。但是伊德回來這件事占據了她全部的心思，她沒有功夫去管林浩那個瘋瘋癲癲的家夥的小心思。
林浩不像雪倫想得那麽傻。不，他確實傻，只是和雪倫想得不一樣。林浩看著伊德從車上下來的樣子，想到了自己，當初連夜逃跑一定也是這麽一副狼狽的樣子吧；從雪倫的焦急中，想到了媽媽，那天不得不把自己送到半個地球遠的另一個國家，她一定也很難過痛苦。
這三年，他總是會開心得忘記過往的一切，以為自己就像是雪倫所知道那樣，富家公子哥出國留學游玩的。但是夜裏天還未亮之時，靠著酒精的麻醉，再怎麽沒心沒肺都會被自己滿手鮮血的噩夢驚醒。
女人，你的名字就是禍水。
要是當年沒有喜歡過誰就好了，不會為此難過，也不會為此傷感，更不會犯下這樣的過錯了。男人就是喜歡逞一時之勇，只要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一句話，就會傻楞楞地為她做任何事情，像個傻子一樣。
可是，如果那時，她說過一句話，安慰他，相信他，認同他，那麽現在也許也不會有一絲一毫地後悔吧。
男人，就是個傻子。
可惜，也分有人要的傻子，和沒人要的那種傻子。林浩揉搓自己發紅的眼圈，猛地灌下一整罐的啤酒，由著酒精將自己麻醉，任淚滿面也不肯承認。
“阿浩，你已經三年沒回家了，今年也不回去啊？”雪倫開始打包行李，馬上就要過年了。行李什麽的最麻煩了，雪倫也就是動動嘴皮子，實際上幹活的都是波比。
被戳中痛楚的林浩差點噎住了。“我要是能回去，我絕對跑得比你快。”
“你到底做了什麽事？”雪倫隨口這麽一說，轉過頭就和波比講話去了。她不在意，林浩卻沈默了。
“如果我告訴你，你會有辦法嗎？”林浩嘲諷地笑了起來。要是什麽事，雪倫都做得到，還用得上波比嗎。
“可是你逃避也不是辦法吧。你可以三年不回去，總不能一輩子都不回去吧。我看舅媽很想你，為什麽也不來看你？”雪倫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麽，但是看林浩的臉色就知道了。“你不會殺人了吧。”
“沒有！”林浩嚇得跳了起來。“我沒殺人，我就是……”他支支吾吾，說不出下文。
“說吧。我看你忍了這麽久，說吧。”雪倫坐下來，直直地望著他，叫他突然地平靜下來了。
他覺得這一刻，他可以說出來了。“我喜歡過一個女孩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雪倫在外婆家的時候，有個頭發很長得女孩找過她，只是說了半天稀奇古怪的話，就走了。“是叫李婷婷吧。因為和婷婷姐一樣，所以我記得她。”
“恩。”林浩被迫想起婷婷姐，一想到她那暴力鎮壓自己的回憶，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“後來呢。你那個她啦。好惡心。”雪倫做了個嘔吐的姿勢，但是又立刻反駁自己。“但是呢，我覺得你不會有那個勇氣。而且舅媽這麽有錢，我覺得不至於連一個女孩也得不到吧。”
“得不到啊。”林浩不自禁地感嘆。他的人格品性連和自己相處幾年的表妹都了解，喜歡了十幾年的女孩卻連一點點的信任也不肯給他。
“那你做了什麽？”雪倫遞給他一杯水。
“有一個人也喜歡她，可是，他傷害了她。”說到這裏，林浩咬牙切齒地說。他喜歡了那麽多年的女孩子，連一點點都不願意傷害她，卻被那個人那麽粗暴地得到。看見她哭，他怎麽忍心。“我廢了他。”
“啊，那個人最後怎麽樣了？”雪倫的樣子似乎是完全當做了一個故事聽，已經開始吃柚子了。
“我不知道。我那年就跑出來了。”林浩頹廢地趴在桌子上，雪倫掰下一部分的柚子放到他面前。“吃吧。”
“那為什麽你跑了，也不去看一下他怎麽樣了？”雪倫有些奇怪，如果對方沒有事，躲在外國這麽多年不是很好笑。
“我只知道他沒死。但是我確實把他傷得很重。媽媽去咨詢過律師，故意傷人，我起碼要判三年以上。”林浩將柚子塞進嘴裏，使勁地咀嚼幾下。
“哦，等一下，不是那個人先傷害女孩的話，你只不過是見義勇為吧。”雪倫腦筋轉得很快。“這個沒死都不能算傷害罪吧。”
“可是，婷婷她，不能作證。”林浩頓了頓，沮喪地說。“不，是她不願意為我作證。”
“她怎麽能這樣？”雪倫氣憤極了，狠狠地拍了拍桌子，結果卻傷到了自己。波比趕緊輕輕地幫她揉了揉。
“這件事，不是不能解決的。”
☆、事情的結束
“那怎麽辦？”雪倫立刻就撲上去，靠在波比的背上。“你告訴我，告訴我啊。我焦急死了。”雪倫撒起嬌來，波比是絕對拿她沒辦法的。
“好啦。”波比反手一把抓住她的腰，將她抱在懷裏。“我會想辦法的，你別急了，不是餓了嗎？想吃什麽。”
“我要番茄、蝦子、土豆，意面！”雪倫馬上就忘記了其他事情，專心致志地挑起食材。
坐在一邊的林浩滿臉的黑線，雖然他的事情過了這麽幾年也沒有這麽要緊，但是就這麽在他面前把他挪到食物後面真的是太……！不過。“我也要，要魷魚。”
“沒有魷魚。”波比淡定地駁回。
“啊？”雪倫聽了也是一種失望的樣子。“沒有魷魚啊。”
波比見她的表情，就知道她也想吃魷魚，立刻就轉變了口風。“反正家裏少了調料，我要去買，想吃魷魚嗎？”
“想。”雪倫開心地熊抱了波比一下。然後就催促著他。“快快快，我們現在就去吧。”吃貨就是傳說中意志的代名詞，不管風霜雨水，為了吃的都要出門。
那邊林浩轉過身來，鞋子都已經穿好了。“快點。”另外一點，吃貨的表哥還是吃貨，你們遺傳嗎？波比無語地嘆了口氣。
林浩的事情說覆雜也覆雜，他逃逸了整整三年之久，不管從哪種角度來說，這都是一件十分惡劣的事件，但是他是見義勇為，從後者考慮，他的行為是可以被諒解的。至於怎麽定位，就要看人們怎麽解讀這件事。
而引導輿論這件事，只需要一個□□。波比打了一個電話，電話那頭的人是誰，雪倫不知道，但是火燒起來的時候，連地球這一半的網絡都震動了起來。“等等，你說那個女孩願意出來作證了？”
“是的。”林浩激動得磕巴了。“這、這是真的。我、我能回家了。我、我可以回去了！”
雪倫也激動地站了起來，電話差點斷掉。她大喊起來。“你不用擔心了，你能回去了！我們一起回去吧。外婆她一定很想你。”
“是啊，我能回去了。我能回去了。我能回家了。”兩個人牛頭不對馬嘴地對吼了半天，聲音吵得能掀翻屋頂，過了好一會兒，兩個高興壞了的傻子才慢慢安靜了下來。
“我們能一塊回去了。”喃喃地低語，終還是停不下來。
如果幾年前誰跟林浩說，有一天，他會為了踏進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地方，會這樣的欣喜若狂，以至於到了落淚的地步，他一定會嘲笑那個人的。這是怎麽可能的事情。
但是它就是發生了。
林浩哭得一塌糊塗，像一個孩子，他趴在門框上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他想念家裏楠木家具油脂的氣味，他想念墻壁上坑坑窪窪的劃痕，他想念那些在窗外響起來的雜聲，他想念這裏的一切。
有些東西就是這麽奇妙，平日裏它們就這麽安靜地窩在生活得角落裏，意識不到它們是多麽的重要，直到……直到某一天，它們消失在那裏，並且找不回來了。林浩才發現，他愛這片貧瘠的土地，愛得多麽深邃。這裏的每一點每一滴都融入了他的骨頭裏。
除非是剝皮拆骨，將血流幹凈，將骨頭碎成渣滓，也不可能把這些潮濕的泥土從他生命力消除了。
“媽媽。”已經有整整三年沒有說出過這個稱呼了，他努力地發出聲音，顫抖得像一個風箱，可笑極了，但是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人出聲嘲笑他。
“唉。”雪倫望著二舅媽發紅的眼圈，不由地用袖子按了按自己的眼角。波比看不下去，從口袋裏掏出手帕遞到雪倫的手上。“擦一擦吧。”
雪倫接過手帕，擦了擦自己的臉。“哦。波比，我餓了。”
“你還真是不會看氛圍。”婷婷姐也站在一邊嘲諷雪倫，但是姐夫繆宇在一邊替她擦眼淚，不停地勸解她。“親愛的，你懷孕了，這麽傷心對孩子不好。”
“那我們去吃飯吧。今天舅媽請客。”二舅媽理了理她有些亂的頭發，笑得十分的開心。“想吃什麽，和舅媽說。”
“太好了，二伯母，我要吃大蝦、黃魚。”林安倒是一副痞子無賴樣，諂媚地笑著。
“好好好，看你都當爸爸了，還沒有個正經樣。”二舅媽笑著打趣她，一手拉著兒子，片刻也不松手，像是怕他丟了。二舅媽就這一個孩子，還是獨子，當年她就憑著這個孩子在妯娌裏占據優勢，現在她更是離不開這個孩子了，他是她的命根子，也是她的未來。
雪倫和波比吃過飯，散步回去外婆家，兩個人相互牽著的手，惹來了人們的矚目，但是兩人完全不在意，徑自聊著天。“雪倫，你很善良。”
“不，只是因為那是我的表哥啊。”雪倫笑瞇瞇地掏波比的口袋，從裏面找出了一顆糖果，一只手剝開包裝紙，塞進了自己的嘴巴。“是牛奶糖啊。”
“恩。喜歡嗎？”波比在酒店外的商店裏買的，雖然十分的便宜，但是牌子很老舊，連在國外也有聽說過。
“喜歡。”雪倫將糖紙折了折放回波比的口袋裏，然後又從自己的手提包包裏翻出一顆薄荷糖。“啊！”她笑呵呵地塞進了波比的嘴裏。“你喜歡的薄荷糖。”
波比點了點頭，舌頭一卷，嘴巴右邊就鼓起了一個包，有些滑稽。雪倫忍不住就笑出了聲。“就算他是你表哥，你也不會就這麽相信他吧。”
“當然啊。”雪倫相信林浩。也許別人會說，知人知面不知心。但是雪倫更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。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，他就可以奮不顧身跳下水池去救人。她記得他在水中慌亂的神情，和那堅毅的行動，就像是焚火的草，煙燃燒著它的生命。
他喜歡貓，為了一只貓，他可以半夜出門，不顧自己的安全只擔心它的安危，瘋狂地尋找它，連穿著拖鞋跑掉了一只也不知道。她可以懷疑自己的親人，但是她沒有辦法去質疑一個單純的坦誠的勇敢的講義氣的人。
她相信他，不僅僅因為他是她的表哥，還因為她看得見那個叫做林浩的少年是用了什麽樣的態度活著。
“女王大人寄放在奧德麗那裏，阿浩是不是喜歡上她了呀。”雪倫靠在波比的身上，軟乎乎地說。
“不知道。反正他喜歡誰，你也沒辦法。”波比毫不在意，笑著打趣她。“你總不能當王母，棒打鴛鴦吧。”
“王母幹的是劃銀河，棒打鴛鴦是……是，好吧，王母也幹過。”雪倫講著講著就喪了氣。她的典故也學得不是很好，之前還嘲笑了伊德呢，現在自己也是一個樣子。“看來我也要好好看書了。”
“怎麽了，我們的大作家香農也學識不夠用啦。”波比還記得雪倫寫完《我王》之後，讀者們寄來的信有不少都是灑滿了眼淚的痕跡，痛斥結局的悲痛。“之前大家才誇你寫的貫通古今，很棒啊。”
“你別吹啦，我那是架空的，哪來的這麽多槽口。我自己寫完，都要吐糟吐出血來了。”雪倫懶洋洋地說。
“戴納有說下本的事情嗎？”波比突然想到，雪倫是閑不住的，最近又在偷偷摸摸的寫小本子了。
“有啊。但是我還沒寫多少呢，不想開新坑。”雪倫的聲音有些悶悶的。她就是閑不住，一個勁地趕稿子也累，只是她還是忍不住萌新的梗，又寫了新的，這一次還是西幻風格。
“太累了，就暫時不要開了。”波比想起，她總是熬夜趕稿子的事情，心疼地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。
雪倫默默地點了點頭，突然地笑了起來。“對了，我跟你說，我覺得戴納一定有新的男朋友了。”
“你怎麽知道。”波比無奈地笑了笑。雪倫也喜歡八卦，有些事不能和女伴分享，但是卻會嘮嘮叨叨地講給他聽。
“我就是知道嘛，而且一定是我們認識的人。”雪倫信誓旦旦地說。她知道這件事不能和別人說，戴納看上去很緊張得樣子，所以她不敢跟其他人說，雖然她八卦，但是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外傳的。
“是嗎？”波比順著她的話說，其實根本沒有聽進去，這些八卦，她說過他聽過就算了。此刻他的心情也是雀躍的，和雪倫為了林浩的事情一樣，不同的是，他開心的地方絕不是為了林浩。
而是回家以後，不會有人不電話預約就半夜來訪，打擾他和雪倫的二人世界了。太開心。
波比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起來。
“波比，你一個人高興什麽呢？”雪倫幾乎是立時就發現了這一抹笑意，大叫起來。
“我有嗎？”波比掏出鑰匙打開門，輕輕地喊了一聲。“伊德。”
伊德高瘦的身影一下子從角落裏躥了出來，他豎著手指放在嘴邊，壓低聲音。“噓。外婆睡了。她最近精神不好。”
“哦。”雪倫輕輕地應了應，走了幾步，看著樓梯下那張陰影半遮著的臉，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，像是被膠水糊了一臉，濕漉漉黏噠噠的。
“媽媽。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 誤會，不是一時成就的，而是日積月累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。
☆、沒有什麽不被時間打敗
“雪倫寶貝。”有些聲音在空氣裏會發生奇異的變化，像是火山爆發時的灰燼，明明該是灼熱的，卻又顯示出視覺的寒冷，最後又變成了什麽堅固的物質。
“媽媽。”雪倫止住嘴角下滑的角度，瞬間地又微笑起來了，異常的甜美，像一顆糖果，而那全部的甜蜜又都被透明的外殼所包裹。“爸爸呢？”
“亞斯，在後面搬你外婆種的花。”林馨笑起來，牽住雪倫的手，繼續說。“走吧，我們去看看他。”
“恩。”雪倫乖巧順從地點了點頭，任她牽著自己的手，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，沈默且堅毅。
波比停下自己不由自主跟上的腳步，轉過身，向廚房走去。“伊德，你們吃飯了嗎？”
“恩。外婆做了午飯，不過，她自己沒吃多少。”伊德有些擔憂地說，稚氣未脫的臉卻一副大人神情。波比笑著用手指彈了彈他的額頭。“小孩子家家的，有什麽好嘆氣的。你倒是幫外婆做事啊，不讓外婆那麽累就好了，別擔心那麽多了。”
“我有啊。”伊德不怎麽有底氣的說。他和雪倫一樣，進了廚房就會出點大小事故，唯一會做的大概就是洗碗了。他握緊了拳頭，下定決心。“波文哥，你教我做飯好嗎？”
“恩，可以。先來幫下手吧。”波比脫下外套，卷起袖子，打算做下午茶配的甜點。“先把這幾個蘋果洗了，然後用刀削皮，水果刀也可以用。你別怕，不會有危險的。”
伊德一邊也照他說的做，一邊嘟囔。“怎麽不用這話對我姐說？”波比斜眼瞟他，他立刻閉上嘴，乖乖地做事。
波比看著他動了幾下刀子，不忍心地轉過頭去。這皮削完不知道還有沒有果肉了。他開始專心地做起自己的事來，先混合面粉。他的動作十分地利落，一邊的伊德都看呆了眼。
只是波比自己知道，心早就不在這裏了。他有些擔心，擔心雪倫現在的心情，一定就像這窗外的寒風一樣，呼嘯著刺骨的。他仔細地為蘋果碎再灑了一遍糖，就好像是在期待，多這一點點的糖分可以掩蓋那個女孩心中的苦澀。
他很想跟去的。可是他也害怕，他害怕的不過是和小時候一樣的事情。幼小的雪倫牽著他的手，走進那個毫無人氣的房子，明明墻壁上掛滿幸福的照片，可是四周整整齊齊的，一點生活的痕跡也沒有。
只有一次，那個和他家一樣空蕩蕩的房子裏傳來了奇怪的聲響。雪倫的臉上充滿了欣喜和驚訝，她迫不及待地打開那扇門，甚至遺漏了他。她甩開牽著他的手，像一只小鳥歸巢那樣，飛似的撲向房子正中突然出現的女人。
那個女人很漂亮，精致的妝容，得體優雅的長裙，和雪倫一樣烏黑的長發被巧妙地編織起來，寧靜美好，像一幅東方的畫卷。但是當雪倫撲上去的那瞬間，那個女人卻像是故意一樣躲開了，她微微低下的頭，深褐色的雙眸裏，藏了一塊冰，寒冷雪封，什麽也沒有映在上面，無情到殘酷。
他是多麽的害怕，他拉扯住她的手，拼命地向外跑。但是還是被甩開了，再一次的。雪倫的手滿是細小的被劃開的傷痕，粗糙到令握著的人都覺得疼。他震驚地望著雪倫，她卻完全沒有看到他，她笑著捧起扔在一旁了的花束，又一次撲向那個女人。
那束雜亂的玫瑰、薔薇、康乃馨混合的花束，是她徒手從花園裏摘來的，每天都有一束。但是他以為客廳的花瓶是它們的去處，因為那兒總有這麽一束糟糕的花。因為他不曾見過，那些沾了她手心的血的花兒，是怎樣一次又一次，被扔掉被拒絕之後，最後無可奈何地去往那細長的玻璃瓶中的。
可是最讓他害怕的是雪倫的表情，充斥著強烈的渴望和完全的依賴，然後一點一點化為了虛無，變成了一張失落的臉。她在看見那個女人的瞬間，就忘記了他，完全地，沒有任何的猶豫，甩開了他的手。
第一次見到林馨的時候，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。雪倫愛她勝過這世上一切，當然也勝過他。
如果有這樣一個天平，一端放著他，一端放著林馨，那麽在雪倫的面前，林馨的那端會深深地沈在下面，沒有一絲動搖的可能。
那就是他所恐懼的一切了。
他害怕再一次見到雪倫那雙他眷戀的瞳孔裏，失去了自己的影子。他害怕過了這麽多年，雪倫還是和當初一樣，那麽地愛她，抵過愛他的全部。
波比戴上手套，將裝了蘋果派的鐵盤放進烤箱裏。他關上那扇小門，不自禁地笑了起來，像一個無聲的嘲諷。他還是那麽懦弱。他展示在人前的強大，不過是被雪倫的愛完好保護起來的一個假象。
直到今天，被那雙手甩開的失落感，都還殘留在觸感裏。
“波文哥，好香啊。”伊德像只小狗一樣嗅著，陶醉地說。
波比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發，刺刺的，和雪倫柔軟的長發的感覺完全不同。可是他覺得伊德和雪倫的模樣，有些重疊地相似，那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，就叫人聯想到了幸福。“馬上就可以吃了。”
“那我去找姐姐她們，她一定很開心。”伊德手也沒洗，沾滿了白色的面粉，雀躍地蹦跳著沖了出去。
伊德走出門，被寒風吹了一臉，他哆嗦著跑到雪倫的身邊。她正在用小鏟子翻土。“姐，波比做了蘋果派。”
“哇！”雪倫一下子就扔掉了小鏟子，歡呼著往裏面跑。亞斯做完了搬花的工作，甩了甩手腕，微笑著走到林馨面前。林馨則笑著用手帕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。
“媽媽，爸爸，波文哥做了蘋果派，我們也快點吧。不然姐那個饞鬼一定會吃光的。”伊德真的和雪倫很像，他笑得很燦爛。
“說誰饞鬼呢，小屁孩。”屋裏立刻傳來了雪倫暴怒的喊聲。
伊德立刻大叫著沖了進去。
站在後面的亞斯笑著低下頭對林馨說。“小孩子都長大啦。不過，還是一副小孩子脾氣。”
“是啊。都已經長得這麽大了。”引得林馨一聲嘆息。時間流失得太快了，種子發芽的那天，似乎在眼皮底下轉瞬就消失了。她曾經失去的東西，太多了，多得顯得細碎，從她緊握的雙手中不斷地漏下。
只有這個時候，她那雙美麗深邃的眼睛，又會這樣像陷入那場久違的夢境一般，呆滯地望著前方。她曾將自己的所有都包裹在那蠶絲裏，生硬地將世界拒絕在意識之外，就像是在玻璃罩子裏，看得見卻表達不出來。
她明明心痛得快要死去了，卻還是活著的，呼吸著，連一滴的眼淚也流不出來。時光沒有在她的精致的容顏上留下一絲一毫的損傷，反而令這完美的美麗更加的耀眼了，像是鵝軟石在清澈的溪水裏熠熠發光。
“馨，馨，你怎麽了？”亞斯緊張地摟住她。他專註的眼神裏，從來都只有她一個人。“不舒服嗎？說話，說句話好嗎。”他聲音低沈到黯啞，也懇求得卑微。
“不。我沒事，別緊張，亞斯。”林馨微笑著撫摸他緊皺的眉頭。她知道，他愛得有多痛苦，有多煎熬，有多難。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愛自己。他就是那一個會陪伴她終生的人，她的愛人。
“我想還是去醫生那裏一趟吧。”亞斯還是忍不住地說。他不敢冒險，她心上的傷，一點點也不敢觸碰，那是一道每時每刻都被重新刻深的傷痕，不去想的時候，不是不存在了，反而還是在流血的，只是誰都在假裝罷了。
林馨笑了，點了點頭。“好吧。”
此刻在愛裏，才發覺自己錯過了多少的歲月。如果她不曾陷入那沈痛的悲傷，她大概會有更多美好的回憶，而不是一片的空白，和猛然驚醒的痛楚。年輕時喜歡說永恒，總以為說上一句“時間是永恒的。”，一切都會如自己所願，留住所有最好的。
然而現在才明白。沒有什麽是永恒的。但是慶幸的是，令她明白的是她最悲傷的最痛苦的部分，而不是那些美好的東西。
沒有什麽敵得過時間。
“媽媽，你看姐，她一個人吃了一個了。”伊德看見他們進來，立刻就打小報告。林馨忍不住笑起來，伊德還說雪倫，他的嘴角還沾著面包的碎屑呢。雪倫一邊和他吵嘴，一邊大口地咬著脆甜的蘋果派。波比坐在一邊，不停地替雪倫擦嘴，還不時地替她倒滿杯子裏的紅茶，溫和地笑著看她。
亞斯早早地為林馨預定了醫生，必定是當年為她醫治的人，自然不可能在國內，但是亞斯不會輕易地改變這個決定。他立刻訂了機票，本來是打算過年前就帶林馨回去一次，但是沒想到豪斯醫生居然對過年有興趣，跑到這邊來了。
亞斯立刻聯系了他，第二天，就能見面了。波比知道了之後，眼神卻暗了暗，他想到了雪倫，他還清楚地記得林馨最後一次見那個醫生的場景。
雪倫和他坐在等候室裏等她們，無趣地寫著自己的小文。豪斯醫生很欣慰地與林馨告別，但是他一眼瞟到雪倫的時候，臉色突變。
“那個孩子……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 作者菌準備了新坑啦，西幻文，不過，暫時在存稿，希望到時候大家也去捧場啊。
☆、噩夢終將醒來
“那是我的小孩。”過了很多年，那句話依然是那麽順暢地從她的嘴裏吐露出來了。她是那麽的驕傲和自豪，連聲音裏都滿是喜悅的。她冰封的喉嚨裏，融化了這些年的霜雪，溫柔的聲音發了出來。她呼喚雪倫。“雪倫寶貝。”
“啊，媽媽。”雪倫奮筆疾書的手突然地就停了下來，傻傻地擡起頭，竟有幾分的可愛。波比握住她的手，緊緊地，只有他們相互牽著的手，才會知道雪倫有多麽的抑制她的情緒，她尖尖的指甲深深地刺入自己和他的手心。
他的手很疼，可是他知道她的心比這疼得更厲害。她的臉上竟沒有一絲的改變，仍然是那個微笑，甜美順從，溫和乖巧，粉唇微啟，淺淺酒窩。
“馨，雪倫，波文，我們回去了。”急匆匆趕來的亞斯，頭發還是淩亂的，額頭上全是汗。他剛剛從T臺上下來，只能抽了一小會兒的時間，來接他們。匆忙的腳步，以至於豪斯醫生還沒說完的話徹底地被消除了。
“不，也許這只是我太多疑了。”豪斯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。
那是一次誰也沒有在意的細節，只是一個短短的過場。可是波比記住了。那時他只是雪倫的一個影子，要說是誰最了解主人，無人敵得過她的影子，只有一個影子會記得主人的一舉一動，懂得她的一顰一笑。
波比做了比任何人知道的都要多得多。亞斯一提起豪斯醫生，波比就想起了這件事。可是他不想說。因為他不會願意與任何人分享這件事，這是獨屬於他的東西。
波比站在雪倫身後，望著她有些呆呆的臉龐。他正擔心呢，雪倫轉過頭來，笑瞇瞇地說。“別擔心，波比。已經沒事了。”雖然那是一件傷心事，但是心不是鐵打，也不是水做的。它既不可能百般抗打，也不可能在被切割了一遍又一遍之後仍是原來的模樣。
一顆心，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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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姐姐。”他展開雙臂，擁抱她，就像是擁抱一個新的世界。
被愛過的人才知道，愛是什麽樣的味道。只是單純的善意，並不是愛。他曾經以為的世界，居然擁有這樣美好，意想不到的快樂。
雪倫喜歡她的小弟弟，雖然他總是板著一張臉，還喜歡逞強，一點也不會撒嬌，但是他是她的弟弟。他喜歡追在她後面，像一只小尾巴；他喜歡和她吵架，卻不允許別人說她一句。
“姐姐。別急啊。”伊德傷好了出院，雪倫就搶了他回去。波比聽她的囑咐，文火煮了一個晚上的骨頭湯早早地準備好了，盛了一小碗，剝了些骨頭肉，撒上一把翠綠的蔥花，好看得叫人嘴饞。
“我才不急，你這個冒失鬼，如果你們老師不給我打電話，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訴我啦。”雪倫揪著他的耳朵嘮叨。“以後要學聰明一點，別這麽傻啦，知道不。”
“知道啦。”伊德難得地乖乖點頭，聽話得像是鵪鶉。
“現在這麽乖。”雪倫沒好氣地說，一邊將碗推得離他近一點。“喝點湯。傷筋動骨一百天，要好好養養才行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伊德低頭喝湯。“燙！”得，又是個貓舌頭。
“你傻啊。”雪倫拉著波比火急火燎地找藥膏。屋子裏又是一陣的兵荒馬亂。伊德坐在桌子旁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。他望著她和波比打鬧的情景，不由地陷入他自己的思緒裏。
他第一次擁有的東西，是他的姐姐。她讓他第一次知道什麽是被愛，什麽是愛。她的微笑對於他而言是整個世界。如果波文哥不是從一開始就站在那個地方，他一定無法接受姐姐的身邊站著任何一個人的。
很多人都說，自己和姐姐很相像，連波文哥也這麽說。這是真的嗎？姐姐也會這樣愛著一個人，將那個人的笑看作是全世界嗎？被那個人愛著的時候就覺得得到了世間的全部嗎？
他想，他知道那個人是誰。
“波比。我要吃披薩。”雪倫仰望著波比的眼神，是伊德最熟悉的，鏡子裏的自己曾無數次露出過同樣的深情，那是完全的依賴，那是全部的愛。
“好的。”波比的臉明明是平時一樣的，伊德卻覺得那是一個抑制不住的微笑，寵溺就像是要從那雙湛藍色的眼眸中滿溢出來了。雖然知道，但是伊德還是覺得自己內心略微的酸楚。
只一個眼神，他就知道，姐姐不屬於他，她屬於眼前這個男人，不，他們彼此依賴，緊密地纏繞在一起，像兩株藤蔓，連一丁點的縫隙也進不去。伊德有些頹廢地嘆了口氣。
“我要吃薯條。”伊德湊了上去。
“不行，垃圾食品，少吃點。”雪倫毫不留情地打擊他。
“為什麽？這還是這兒的國菜呢。”伊德大叫起來。
“不為什麽，就沖你現在還受著傷。”雪倫不提起還好，一想到伊德受了傷，她就氣得不行。“你傻啊。人家叫你去你就不，不會叫別人一起去啊。一個人單刀赴會，你以為自己是關公還是秦瓊啊。”
“姐，秦瓊是誰？”伊德傻乎乎地問。雪倫毫不猶豫地猛擊他的肩膀，恨鐵不成鋼。“我是不是要稱讚你還知道關公啊。”
“謝謝姐。”伊德耍貧嘴。然後被打得飛起。反正波文哥才不會幫他呢。
伊德從醫院回來的時候，林浩就露了一面，兩三句也沒說，就黯然離去了。這不符合他的個性，也令雪倫覺得很奇怪。但是伊德回來這件事占據了她全部的心思，她沒有功夫去管林浩那個瘋瘋癲癲的家夥的小心思。
林浩不像雪倫想得那麽傻。不，他確實傻，只是和雪倫想得不一樣。林浩看著伊德從車上下來的樣子，想到了自己，當初連夜逃跑一定也是這麽一副狼狽的樣子吧；從雪倫的焦急中，想到了媽媽，那天不得不把自己送到半個地球遠的另一個國家，她一定也很難過痛苦。
這三年，他總是會開心得忘記過往的一切，以為自己就像是雪倫所知道那樣，富家公子哥出國留學游玩的。但是夜裏天還未亮之時，靠著酒精的麻醉，再怎麽沒心沒肺都會被自己滿手鮮血的噩夢驚醒。
女人，你的名字就是禍水。
要是當年沒有喜歡過誰就好了，不會為此難過，也不會為此傷感，更不會犯下這樣的過錯了。男人就是喜歡逞一時之勇，只要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一句話，就會傻楞楞地為她做任何事情，像個傻子一樣。
可是，如果那時，她說過一句話，安慰他，相信他，認同他，那麽現在也許也不會有一絲一毫地後悔吧。
男人，就是個傻子。
可惜，也分有人要的傻子，和沒人要的那種傻子。林浩揉搓自己發紅的眼圈，猛地灌下一整罐的啤酒，由著酒精將自己麻醉，任淚滿面也不肯承認。
“阿浩，你已經三年沒回家了，今年也不回去啊？”雪倫開始打包行李，馬上就要過年了。行李什麽的最麻煩了，雪倫也就是動動嘴皮子，實際上幹活的都是波比。
被戳中痛楚的林浩差點噎住了。“我要是能回去，我絕對跑得比你快。”
“你到底做了什麽事？”雪倫隨口這麽一說，轉過頭就和波比講話去了。她不在意，林浩卻沈默了。
“如果我告訴你，你會有辦法嗎？”林浩嘲諷地笑了起來。要是什麽事，雪倫都做得到，還用得上波比嗎。
“可是你逃避也不是辦法吧。你可以三年不回去，總不能一輩子都不回去吧。我看舅媽很想你，為什麽也不來看你？”雪倫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麽，但是看林浩的臉色就知道了。“你不會殺人了吧。”
“沒有！”林浩嚇得跳了起來。“我沒殺人，我就是……”他支支吾吾，說不出下文。
“說吧。我看你忍了這麽久，說吧。”雪倫坐下來，直直地望著他，叫他突然地平靜下來了。
他覺得這一刻，他可以說出來了。“我喜歡過一個女孩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雪倫在外婆家的時候，有個頭發很長得女孩找過她，只是說了半天稀奇古怪的話，就走了。“是叫李婷婷吧。因為和婷婷姐一樣，所以我記得她。”
“恩。”林浩被迫想起婷婷姐，一想到她那暴力鎮壓自己的回憶，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“後來呢。你那個她啦。好惡心。”雪倫做了個嘔吐的姿勢，但是又立刻反駁自己。“但是呢，我覺得你不會有那個勇氣。而且舅媽這麽有錢，我覺得不至於連一個女孩也得不到吧。”
“得不到啊。”林浩不自禁地感嘆。他的人格品性連和自己相處幾年的表妹都了解，喜歡了十幾年的女孩卻連一點點的信任也不肯給他。
“那你做了什麽？”雪倫遞給他一杯水。
“有一個人也喜歡她，可是，他傷害了她。”說到這裏，林浩咬牙切齒地說。他喜歡了那麽多年的女孩子，連一點點都不願意傷害她，卻被那個人那麽粗暴地得到。看見她哭，他怎麽忍心。“我廢了他。”
“啊，那個人最後怎麽樣了？”雪倫的樣子似乎是完全當做了一個故事聽，已經開始吃柚子了。
“我不知道。我那年就跑出來了。”林浩頹廢地趴在桌子上，雪倫掰下一部分的柚子放到他面前。“吃吧。”
“那為什麽你跑了，也不去看一下他怎麽樣了？”雪倫有些奇怪，如果對方沒有事，躲在外國這麽多年不是很好笑。
“我只知道他沒死。但是我確實把他傷得很重。媽媽去咨詢過律師，故意傷人，我起碼要判三年以上。”林浩將柚子塞進嘴裏，使勁地咀嚼幾下。
“哦，等一下，不是那個人先傷害女孩的話，你只不過是見義勇為吧。”雪倫腦筋轉得很快。“這個沒死都不能算傷害罪吧。”
“可是，婷婷她，不能作證。”林浩頓了頓，沮喪地說。“不，是她不願意為我作證。”
“她怎麽能這樣？”雪倫氣憤極了，狠狠地拍了拍桌子，結果卻傷到了自己。波比趕緊輕輕地幫她揉了揉。
“這件事，不是不能解決的。”
☆、事情的結束
“那怎麽辦？”雪倫立刻就撲上去，靠在波比的背上。“你告訴我，告訴我啊。我焦急死了。”雪倫撒起嬌來，波比是絕對拿她沒辦法的。
“好啦。”波比反手一把抓住她的腰，將她抱在懷裏。“我會想辦法的，你別急了，不是餓了嗎？想吃什麽。”
“我要番茄、蝦子、土豆，意面！”雪倫馬上就忘記了其他事情，專心致志地挑起食材。
坐在一邊的林浩滿臉的黑線，雖然他的事情過了這麽幾年也沒有這麽要緊，但是就這麽在他面前把他挪到食物後面真的是太……！不過。“我也要，要魷魚。”
“沒有魷魚。”波比淡定地駁回。
“啊？”雪倫聽了也是一種失望的樣子。“沒有魷魚啊。”
波比見她的表情，就知道她也想吃魷魚，立刻就轉變了口風。“反正家裏少了調料，我要去買，想吃魷魚嗎？”
“想。”雪倫開心地熊抱了波比一下。然後就催促著他。“快快快，我們現在就去吧。”吃貨就是傳說中意志的代名詞，不管風霜雨水，為了吃的都要出門。
那邊林浩轉過身來，鞋子都已經穿好了。“快點。”另外一點，吃貨的表哥還是吃貨，你們遺傳嗎？波比無語地嘆了口氣。
林浩的事情說覆雜也覆雜，他逃逸了整整三年之久，不管從哪種角度來說，這都是一件十分惡劣的事件，但是他是見義勇為，從後者考慮，他的行為是可以被諒解的。至於怎麽定位，就要看人們怎麽解讀這件事。
而引導輿論這件事，只需要一個□□。波比打了一個電話，電話那頭的人是誰，雪倫不知道，但是火燒起來的時候，連地球這一半的網絡都震動了起來。“等等，你說那個女孩願意出來作證了？”
“是的。”林浩激動得磕巴了。“這、這是真的。我、我能回家了。我、我可以回去了！”
雪倫也激動地站了起來，電話差點斷掉。她大喊起來。“你不用擔心了，你能回去了！我們一起回去吧。外婆她一定很想你。”
“是啊，我能回去了。我能回去了。我能回家了。”兩個人牛頭不對馬嘴地對吼了半天，聲音吵得能掀翻屋頂，過了好一會兒，兩個高興壞了的傻子才慢慢安靜了下來。
“我們能一塊回去了。”喃喃地低語，終還是停不下來。
如果幾年前誰跟林浩說，有一天，他會為了踏進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地方，會這樣的欣喜若狂，以至於到了落淚的地步，他一定會嘲笑那個人的。這是怎麽可能的事情。
但是它就是發生了。
林浩哭得一塌糊塗，像一個孩子，他趴在門框上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他想念家裏楠木家具油脂的氣味，他想念墻壁上坑坑窪窪的劃痕，他想念那些在窗外響起來的雜聲，他想念這裏的一切。
有些東西就是這麽奇妙，平日裏它們就這麽安靜地窩在生活得角落裏，意識不到它們是多麽的重要，直到……直到某一天，它們消失在那裏，並且找不回來了。林浩才發現，他愛這片貧瘠的土地，愛得多麽深邃。這裏的每一點每一滴都融入了他的骨頭裏。
除非是剝皮拆骨，將血流幹凈，將骨頭碎成渣滓，也不可能把這些潮濕的泥土從他生命力消除了。
“媽媽。”已經有整整三年沒有說出過這個稱呼了，他努力地發出聲音，顫抖得像一個風箱，可笑極了，但是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人出聲嘲笑他。
“唉。”雪倫望著二舅媽發紅的眼圈，不由地用袖子按了按自己的眼角。波比看不下去，從口袋裏掏出手帕遞到雪倫的手上。“擦一擦吧。”
雪倫接過手帕，擦了擦自己的臉。“哦。波比，我餓了。”
“你還真是不會看氛圍。”婷婷姐也站在一邊嘲諷雪倫，但是姐夫繆宇在一邊替她擦眼淚，不停地勸解她。“親愛的，你懷孕了，這麽傷心對孩子不好。”
“那我們去吃飯吧。今天舅媽請客。”二舅媽理了理她有些亂的頭發，笑得十分的開心。“想吃什麽，和舅媽說。”
“太好了，二伯母，我要吃大蝦、黃魚。”林安倒是一副痞子無賴樣，諂媚地笑著。
“好好好，看你都當爸爸了，還沒有個正經樣。”二舅媽笑著打趣她，一手拉著兒子，片刻也不松手，像是怕他丟了。二舅媽就這一個孩子，還是獨子，當年她就憑著這個孩子在妯娌裏占據優勢，現在她更是離不開這個孩子了，他是她的命根子，也是她的未來。
雪倫和波比吃過飯，散步回去外婆家，兩個人相互牽著的手，惹來了人們的矚目，但是兩人完全不在意，徑自聊著天。“雪倫，你很善良。”
“不，只是因為那是我的表哥啊。”雪倫笑瞇瞇地掏波比的口袋，從裏面找出了一顆糖果，一只手剝開包裝紙，塞進了自己的嘴巴。“是牛奶糖啊。”
“恩。喜歡嗎？”波比在酒店外的商店裏買的，雖然十分的便宜，但是牌子很老舊，連在國外也有聽說過。
“喜歡。”雪倫將糖紙折了折放回波比的口袋裏，然後又從自己的手提包包裏翻出一顆薄荷糖。“啊！”她笑呵呵地塞進了波比的嘴裏。“你喜歡的薄荷糖。”
波比點了點頭，舌頭一卷，嘴巴右邊就鼓起了一個包，有些滑稽。雪倫忍不住就笑出了聲。“就算他是你表哥，你也不會就這麽相信他吧。”
“當然啊。”雪倫相信林浩。也許別人會說，知人知面不知心。但是雪倫更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。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，他就可以奮不顧身跳下水池去救人。她記得他在水中慌亂的神情，和那堅毅的行動，就像是焚火的草，煙燃燒著它的生命。
他喜歡貓，為了一只貓，他可以半夜出門，不顧自己的安全只擔心它的安危，瘋狂地尋找它，連穿著拖鞋跑掉了一只也不知道。她可以懷疑自己的親人，但是她沒有辦法去質疑一個單純的坦誠的勇敢的講義氣的人。
她相信他，不僅僅因為他是她的表哥，還因為她看得見那個叫做林浩的少年是用了什麽樣的態度活著。
“女王大人寄放在奧德麗那裏，阿浩是不是喜歡上她了呀。”雪倫靠在波比的身上，軟乎乎地說。
“不知道。反正他喜歡誰，你也沒辦法。”波比毫不在意，笑著打趣她。“你總不能當王母，棒打鴛鴦吧。”
“王母幹的是劃銀河，棒打鴛鴦是……是，好吧，王母也幹過。”雪倫講著講著就喪了氣。她的典故也學得不是很好，之前還嘲笑了伊德呢，現在自己也是一個樣子。“看來我也要好好看書了。”
“怎麽了，我們的大作家香農也學識不夠用啦。”波比還記得雪倫寫完《我王》之後，讀者們寄來的信有不少都是灑滿了眼淚的痕跡，痛斥結局的悲痛。“之前大家才誇你寫的貫通古今，很棒啊。”
“你別吹啦，我那是架空的，哪來的這麽多槽口。我自己寫完，都要吐糟吐出血來了。”雪倫懶洋洋地說。
“戴納有說下本的事情嗎？”波比突然想到，雪倫是閑不住的，最近又在偷偷摸摸的寫小本子了。
“有啊。但是我還沒寫多少呢，不想開新坑。”雪倫的聲音有些悶悶的。她就是閑不住，一個勁地趕稿子也累，只是她還是忍不住萌新的梗，又寫了新的，這一次還是西幻風格。
“太累了，就暫時不要開了。”波比想起，她總是熬夜趕稿子的事情，心疼地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。
雪倫默默地點了點頭，突然地笑了起來。“對了，我跟你說，我覺得戴納一定有新的男朋友了。”
“你怎麽知道。”波比無奈地笑了笑。雪倫也喜歡八卦，有些事不能和女伴分享，但是卻會嘮嘮叨叨地講給他聽。
“我就是知道嘛，而且一定是我們認識的人。”雪倫信誓旦旦地說。她知道這件事不能和別人說，戴納看上去很緊張得樣子，所以她不敢跟其他人說，雖然她八卦，但是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外傳的。
“是嗎？”波比順著她的話說，其實根本沒有聽進去，這些八卦，她說過他聽過就算了。此刻他的心情也是雀躍的，和雪倫為了林浩的事情一樣，不同的是，他開心的地方絕不是為了林浩。
而是回家以後，不會有人不電話預約就半夜來訪，打擾他和雪倫的二人世界了。太開心。
波比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起來。
“波比，你一個人高興什麽呢？”雪倫幾乎是立時就發現了這一抹笑意，大叫起來。
“我有嗎？”波比掏出鑰匙打開門，輕輕地喊了一聲。“伊德。”
伊德高瘦的身影一下子從角落裏躥了出來，他豎著手指放在嘴邊，壓低聲音。“噓。外婆睡了。她最近精神不好。”
“哦。”雪倫輕輕地應了應，走了幾步，看著樓梯下那張陰影半遮著的臉，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，像是被膠水糊了一臉，濕漉漉黏噠噠的。
“媽媽。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 誤會，不是一時成就的，而是日積月累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。
☆、沒有什麽不被時間打敗
“雪倫寶貝。”有些聲音在空氣裏會發生奇異的變化，像是火山爆發時的灰燼，明明該是灼熱的，卻又顯示出視覺的寒冷，最後又變成了什麽堅固的物質。
“媽媽。”雪倫止住嘴角下滑的角度，瞬間地又微笑起來了，異常的甜美，像一顆糖果，而那全部的甜蜜又都被透明的外殼所包裹。“爸爸呢？”
“亞斯，在後面搬你外婆種的花。”林馨笑起來，牽住雪倫的手，繼續說。“走吧，我們去看看他。”
“恩。”雪倫乖巧順從地點了點頭，任她牽著自己的手，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，沈默且堅毅。
波比停下自己不由自主跟上的腳步，轉過身，向廚房走去。“伊德，你們吃飯了嗎？”
“恩。外婆做了午飯，不過，她自己沒吃多少。”伊德有些擔憂地說，稚氣未脫的臉卻一副大人神情。波比笑著用手指彈了彈他的額頭。“小孩子家家的，有什麽好嘆氣的。你倒是幫外婆做事啊，不讓外婆那麽累就好了，別擔心那麽多了。”
“我有啊。”伊德不怎麽有底氣的說。他和雪倫一樣，進了廚房就會出點大小事故，唯一會做的大概就是洗碗了。他握緊了拳頭，下定決心。“波文哥，你教我做飯好嗎？”
“恩，可以。先來幫下手吧。”波比脫下外套，卷起袖子，打算做下午茶配的甜點。“先把這幾個蘋果洗了，然後用刀削皮，水果刀也可以用。你別怕，不會有危險的。”
伊德一邊也照他說的做，一邊嘟囔。“怎麽不用這話對我姐說？”波比斜眼瞟他，他立刻閉上嘴，乖乖地做事。
波比看著他動了幾下刀子，不忍心地轉過頭去。這皮削完不知道還有沒有果肉了。他開始專心地做起自己的事來，先混合面粉。他的動作十分地利落，一邊的伊德都看呆了眼。
只是波比自己知道，心早就不在這裏了。他有些擔心，擔心雪倫現在的心情，一定就像這窗外的寒風一樣，呼嘯著刺骨的。他仔細地為蘋果碎再灑了一遍糖，就好像是在期待，多這一點點的糖分可以掩蓋那個女孩心中的苦澀。
他很想跟去的。可是他也害怕，他害怕的不過是和小時候一樣的事情。幼小的雪倫牽著他的手，走進那個毫無人氣的房子，明明墻壁上掛滿幸福的照片，可是四周整整齊齊的，一點生活的痕跡也沒有。
只有一次，那個和他家一樣空蕩蕩的房子裏傳來了奇怪的聲響。雪倫的臉上充滿了欣喜和驚訝，她迫不及待地打開那扇門，甚至遺漏了他。她甩開牽著他的手，像一只小鳥歸巢那樣，飛似的撲向房子正中突然出現的女人。
那個女人很漂亮，精致的妝容，得體優雅的長裙，和雪倫一樣烏黑的長發被巧妙地編織起來，寧靜美好，像一幅東方的畫卷。但是當雪倫撲上去的那瞬間，那個女人卻像是故意一樣躲開了，她微微低下的頭，深褐色的雙眸裏，藏了一塊冰，寒冷雪封，什麽也沒有映在上面，無情到殘酷。
他是多麽的害怕，他拉扯住她的手，拼命地向外跑。但是還是被甩開了，再一次的。雪倫的手滿是細小的被劃開的傷痕，粗糙到令握著的人都覺得疼。他震驚地望著雪倫，她卻完全沒有看到他，她笑著捧起扔在一旁了的花束，又一次撲向那個女人。
那束雜亂的玫瑰、薔薇、康乃馨混合的花束，是她徒手從花園裏摘來的，每天都有一束。但是他以為客廳的花瓶是它們的去處，因為那兒總有這麽一束糟糕的花。因為他不曾見過，那些沾了她手心的血的花兒，是怎樣一次又一次，被扔掉被拒絕之後，最後無可奈何地去往那細長的玻璃瓶中的。
可是最讓他害怕的是雪倫的表情，充斥著強烈的渴望和完全的依賴，然後一點一點化為了虛無，變成了一張失落的臉。她在看見那個女人的瞬間，就忘記了他，完全地，沒有任何的猶豫，甩開了他的手。
第一次見到林馨的時候，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。雪倫愛她勝過這世上一切，當然也勝過他。
如果有這樣一個天平，一端放著他，一端放著林馨，那麽在雪倫的面前，林馨的那端會深深地沈在下面，沒有一絲動搖的可能。
那就是他所恐懼的一切了。
他害怕再一次見到雪倫那雙他眷戀的瞳孔裏，失去了自己的影子。他害怕過了這麽多年，雪倫還是和當初一樣，那麽地愛她，抵過愛他的全部。
波比戴上手套，將裝了蘋果派的鐵盤放進烤箱裏。他關上那扇小門，不自禁地笑了起來，像一個無聲的嘲諷。他還是那麽懦弱。他展示在人前的強大，不過是被雪倫的愛完好保護起來的一個假象。
直到今天，被那雙手甩開的失落感，都還殘留在觸感裏。
“波文哥，好香啊。”伊德像只小狗一樣嗅著，陶醉地說。
波比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發，刺刺的，和雪倫柔軟的長發的感覺完全不同。可是他覺得伊德和雪倫的模樣，有些重疊地相似，那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，就叫人聯想到了幸福。“馬上就可以吃了。”
“那我去找姐姐她們，她一定很開心。”伊德手也沒洗，沾滿了白色的面粉，雀躍地蹦跳著沖了出去。
伊德走出門，被寒風吹了一臉，他哆嗦著跑到雪倫的身邊。她正在用小鏟子翻土。“姐，波比做了蘋果派。”
“哇！”雪倫一下子就扔掉了小鏟子，歡呼著往裏面跑。亞斯做完了搬花的工作，甩了甩手腕，微笑著走到林馨面前。林馨則笑著用手帕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。
“媽媽，爸爸，波文哥做了蘋果派，我們也快點吧。不然姐那個饞鬼一定會吃光的。”伊德真的和雪倫很像，他笑得很燦爛。
“說誰饞鬼呢，小屁孩。”屋裏立刻傳來了雪倫暴怒的喊聲。
伊德立刻大叫著沖了進去。
站在後面的亞斯笑著低下頭對林馨說。“小孩子都長大啦。不過，還是一副小孩子脾氣。”
“是啊。都已經長得這麽大了。”引得林馨一聲嘆息。時間流失得太快了，種子發芽的那天，似乎在眼皮底下轉瞬就消失了。她曾經失去的東西，太多了，多得顯得細碎，從她緊握的雙手中不斷地漏下。
只有這個時候，她那雙美麗深邃的眼睛，又會這樣像陷入那場久違的夢境一般，呆滯地望著前方。她曾將自己的所有都包裹在那蠶絲裏，生硬地將世界拒絕在意識之外，就像是在玻璃罩子裏，看得見卻表達不出來。
她明明心痛得快要死去了，卻還是活著的，呼吸著，連一滴的眼淚也流不出來。時光沒有在她的精致的容顏上留下一絲一毫的損傷，反而令這完美的美麗更加的耀眼了，像是鵝軟石在清澈的溪水裏熠熠發光。
“馨，馨，你怎麽了？”亞斯緊張地摟住她。他專註的眼神裏，從來都只有她一個人。“不舒服嗎？說話，說句話好嗎。”他聲音低沈到黯啞，也懇求得卑微。
“不。我沒事，別緊張，亞斯。”林馨微笑著撫摸他緊皺的眉頭。她知道，他愛得有多痛苦，有多煎熬，有多難。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愛自己。他就是那一個會陪伴她終生的人，她的愛人。
“我想還是去醫生那裏一趟吧。”亞斯還是忍不住地說。他不敢冒險，她心上的傷，一點點也不敢觸碰，那是一道每時每刻都被重新刻深的傷痕，不去想的時候，不是不存在了，反而還是在流血的，只是誰都在假裝罷了。
林馨笑了，點了點頭。“好吧。”
此刻在愛裏，才發覺自己錯過了多少的歲月。如果她不曾陷入那沈痛的悲傷，她大概會有更多美好的回憶，而不是一片的空白，和猛然驚醒的痛楚。年輕時喜歡說永恒，總以為說上一句“時間是永恒的。”，一切都會如自己所願，留住所有最好的。
然而現在才明白。沒有什麽是永恒的。但是慶幸的是，令她明白的是她最悲傷的最痛苦的部分，而不是那些美好的東西。
沒有什麽敵得過時間。
“媽媽，你看姐，她一個人吃了一個了。”伊德看見他們進來，立刻就打小報告。林馨忍不住笑起來，伊德還說雪倫，他的嘴角還沾著面包的碎屑呢。雪倫一邊和他吵嘴，一邊大口地咬著脆甜的蘋果派。波比坐在一邊，不停地替雪倫擦嘴，還不時地替她倒滿杯子裏的紅茶，溫和地笑著看她。
亞斯早早地為林馨預定了醫生，必定是當年為她醫治的人，自然不可能在國內，但是亞斯不會輕易地改變這個決定。他立刻訂了機票，本來是打算過年前就帶林馨回去一次，但是沒想到豪斯醫生居然對過年有興趣，跑到這邊來了。
亞斯立刻聯系了他，第二天，就能見面了。波比知道了之後，眼神卻暗了暗，他想到了雪倫，他還清楚地記得林馨最後一次見那個醫生的場景。
雪倫和他坐在等候室裏等她們，無趣地寫著自己的小文。豪斯醫生很欣慰地與林馨告別，但是他一眼瞟到雪倫的時候，臉色突變。
“那個孩子……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 作者菌準備了新坑啦，西幻文，不過，暫時在存稿，希望到時候大家也去捧場啊。
☆、噩夢終將醒來
“那是我的小孩。”過了很多年，那句話依然是那麽順暢地從她的嘴裏吐露出來了。她是那麽的驕傲和自豪，連聲音裏都滿是喜悅的。她冰封的喉嚨裏，融化了這些年的霜雪，溫柔的聲音發了出來。她呼喚雪倫。“雪倫寶貝。”
“啊，媽媽。”雪倫奮筆疾書的手突然地就停了下來，傻傻地擡起頭，竟有幾分的可愛。波比握住她的手，緊緊地，只有他們相互牽著的手，才會知道雪倫有多麽的抑制她的情緒，她尖尖的指甲深深地刺入自己和他的手心。
他的手很疼，可是他知道她的心比這疼得更厲害。她的臉上竟沒有一絲的改變，仍然是那個微笑，甜美順從，溫和乖巧，粉唇微啟，淺淺酒窩。
“馨，雪倫，波文，我們回去了。”急匆匆趕來的亞斯，頭發還是淩亂的，額頭上全是汗。他剛剛從T臺上下來，只能抽了一小會兒的時間，來接他們。匆忙的腳步，以至於豪斯醫生還沒說完的話徹底地被消除了。
“不，也許這只是我太多疑了。”豪斯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。
那是一次誰也沒有在意的細節，只是一個短短的過場。可是波比記住了。那時他只是雪倫的一個影子，要說是誰最了解主人，無人敵得過她的影子，只有一個影子會記得主人的一舉一動，懂得她的一顰一笑。
波比做了比任何人知道的都要多得多。亞斯一提起豪斯醫生，波比就想起了這件事。可是他不想說。因為他不會願意與任何人分享這件事，這是獨屬於他的東西。
波比站在雪倫身後，望著她有些呆呆的臉龐。他正擔心呢，雪倫轉過頭來，笑瞇瞇地說。“別擔心，波比。已經沒事了。”雖然那是一件傷心事，但是心不是鐵打，也不是水做的。它既不可能百般抗打，也不可能在被切割了一遍又一遍之後仍是原來的模樣。
一顆心，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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